都说生命无价，其实每个人的命都有标价

十几年前，大概2009年冬天，我父亲住院，我在医院陪护了半个月，那是第一次在医院里住那么久，很直观地直接感受生死之际的各种算计，而且都挺理性的。

有天下午有个老头被紧急送来医院，六十三岁，市郊农村人。其实年龄不算太大，但是农村人都因为辛劳，显得特别苍老

当天村里有喜事，家人去帮忙和喝酒，老头闲着无聊，去山沟边上砍柴，失足摔下去了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。

来的是老头的妻子，儿子和弟弟。妻子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太太，儿子刚三十岁，弟弟看上去五十来岁，穿着稍微好点，看着是村里家境稍微好点的人。

医院做了检查之后就说，因为颅内积血比较多，要手术，让家属先去交押金，然后准备手术。押金五千，同时和他们谈话，告诉家属有可能手术失败，变成植物人。

然后三个人开始轮流出去聊天，一个人在病房看着老头。老头已经糊涂了，因为积血压迫神经。以我当时在医院住几天了解的一点常识判断，手术问题不大，保守治疗也是可以的，但是医院建议手术。

三个人来回商量半天，又在病房里讨论。儿子首先表示他刚结婚不久，欠的债还没还清，也没钱，二叔你看能不能给我借一下钱。

球到了弟弟这边，弟弟表示，他确实有五千块钱，他儿子在外面打工，刚寄回来的五千块钱，但是他已经拉砖了，准备盖房子给儿子结婚。所以他也不能借。

三个人面面相觑，商量到半夜，最后老太太和儿子出去商量了一下，最后老太太先到病房哭了一场，然后一锤定音，算了，放弃，拉回家准备后事。

老太太的理由大体上是，儿子还年轻，刚结婚不久，如果现在给老头做手术，万一失败了变成植物人，就成累赘了，儿子后半辈子就没法翻身了。

儿子的理由也简单，他还年轻，没有经历过这种事，二叔你和我妈年龄大，你们商量，如果你们要做手术，也可以，你们想法帮我筹钱，如果不行，那就回家准备后事。

弟弟泪流满面，最后表示理解，那就赶紧回家准备后事吧。

老头就这么被放弃了，拉回家准备后事去了。如果他是两三年后来医院，就会变成先做手术，不用交押金，也许就能活下来了，但是当时还是要先交押金，家属最后放弃了。

当时是2009年，5000块钱在城市里真不算什么，但是在农村，就是这样直接压倒了一个农村老人。

如果老头自己有钱，也没问题，老太太可以决定继续治疗。但问题是老头没钱，要他儿子出钱，更严重的问题是他儿子也没钱。

用有些人的角度看，这个儿子可能很不孝，他爹的命还不值五千块钱。但农村就是这样，很现实，因为穷，每一分钱都得算着花。

当时还有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，骑摩托车下山的时候翻车，滚下山坡，来的时候已经头上看不清眉眼面目了。

男方的父母当时还不到五十岁，跟着来的，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很典型的山里的老实人，没有太大的能耐。

医生处理的时候，父母和病房里的人聊天，说儿媳妇不容易，彩礼十二万，婚后又要开小商店，又是八万，他们自己也没多少钱，都是借的，还有高利贷，他们两口子这辈子后面就是还债了。

医生也告诉他们，因为伤势比较严重，要准备好钱。两个农民夫妻一句话都没有说，就出去打电话找人借钱去了。不过后面情况还好，因为检查以后发现没有太大的内伤，都是外伤，问题不大。

父母为了子女，真的可以付出一切，但是子女能不能为了父母付出一切，真不好说。如果子女有钱，也没问题，如果子女也没钱，也穷，就没办法了。

所以我上次说，农村其实没有那种基础病特别严重的老人，长期治疗之后还能苟下来的，就是这个原因。

城市里可能有人愿意给父母花几十上百万化疗，续命一年半载，但是农村人很少有这个能力。都要先简单算个账，如果自己不增加太重的负担可以做到，那就可以尽孝，如果会增加很重的负担，那就不好说了，一般都会选择放弃。

所以说，生命其实都是有价的，首先是在于支付成本的人是谁，是自己还是父母或者子女，还是其他人，其次就是自己的经济负担能力大小。穷人的命不值钱，就是这个道理。